2017年11月29日 星期三

夢殺




《1》    

有什麼邪術可以通過夢境來謀殺人嗎?
一天神探波洛意外接到這樣一封詢問信,通常波洛不理會這種漫無邊際的胡思亂言,但這封卻來自知名富商班尼‧法利的私人秘書雨果。
法利不但是全球首富,還是個眾議紛紜的神秘人物,二十多年前他以發明一夜致富,但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後來的不修邊幅且行徑古怪;近幾年更絕跡公共場合,不再公開露面。
媒體常有他久病精神失常的傳聞。
法利先生渴望閣下的拜訪及商議──信上如此說。
好奇心驅使,波洛依約來到法利在倫敦市郊的公司總部,那是一個龐大莊園,融合了法利的私人住處及公司工廠。這不尋常安排,據說是因法利是個事必親躬的工作狂。
晚上九點,莊園已大半靜寂,但中心一棟大樓仍燈火輝煌,穿著正式燕尾服及白手套的老管家開門帶領波洛上樓。
一開門,強光刺眼波洛反射地眯眼,他身後管家關門離去,彷彿逃難似地。
一個亂髮叢鬚老者坐在辦公桌後,標誌的鷹勾鼻上架著超大型眼鏡,他身旁一支燈轉向前,將波洛照得雪亮。
果然像報上照片形象──全世界最富有,但也最邋遢古怪的億萬富翁。
“你記得把信隨身帶來嗎?”法利問道。
聲音怪聲怪氣,波洛身上一陣疙瘩。
他不懂為什麼法利要在特別交代把寄給他的邀請函帶來,但他還是依言照做。
他從上衣口袋拿出信,上前交給法利,他抽出驗看一眼後收起。
“法利先生,能否請您將燈調整一下方向‧‧‧?” 波洛客氣地問道。
“喲,怎麼了?神探反而害怕被人看得一清二楚?難道有什麼需要隱藏的嗎?‧‧‧還是根本就是個冒牌貨?” 法利嘿嘿怪笑兩聲,表示只是開玩笑,“請原諒我年紀大了視力不好,需要借助強光才能將來人看清楚,像我這樣的人必須步步小心,三天兩頭總有人上門訛詐,這就是富裕的壞處,必須經常應付這些惱人騷擾,大家總認為你那麼有錢,不該斤斤計較‧‧‧” 法利滔滔不絕地抱怨起來。
波洛面帶微笑聆聽,但心內一股反感,並非只因法利的無禮怪異,他見過許多無禮怪異之人,其中不少還因互賞結為好友。
這些人的無禮怪異是他們天才的一部份,並不讓人厭惡,事實上來前他心中早就預期一個無禮怪異之人。
但這法利的無禮怪異卻讓他感到虛偽做作,不像天才的一部份,卻更像是用來唬人的舞台表演。
“法利先生,您信中提到夢殺?”數刻波洛終於打斷問道。
法利表情嚴肅下來,“是的,夢殺‧‧‧” 他喃喃自語片刻才又續道:“每夜同樣的夢‧‧‧我坐在桌前辦事,牆上鐘響我抬頭看見指針指向兩點,永遠是兩點整,我知道是催促我該起身行動了,雖然我極力抵抗‧‧‧卻總是無法遏止自己!” 法利說著聲音尖惶起來。
“你無法遏止自己做什麼?”
“拉開寫字檯右手抽屜,拿出放在那兒的左輪手槍,把子彈推上膛,走到窗前,然後……然後就……”
“就怎樣呢?”波洛問道。
法利聲音變得黯啞,“然後我就開槍打死了自己……”
頓時屋內一片死寂。
數刻後波洛才開口,“你每晚都做這樣的夢?”
“夜夜如此,一成不變。”
“你打死自己之後呢?”
“我就醒了過來。”
“你寫字檯的抽屜裡真有把左輪手槍嗎? 波洛又問。
法利點點頭。
“那你為什麼不扔掉手槍?”
“那怎麼行!” 法利斥道,“像我這樣地位的人總有許多人想傷害,或者因利或者想出名,或者根本不為什麼只是仇恨有錢階級,我必須時刻謹慎保護自己。”
“那你去看過醫生嗎?”
“那群無用蠢蛋!” 法利嗤鼻,“說來說去全是那一套,什麼我工作壓力太大,生活失衡不健康,清醒時拒絕面對,所以晚上才會做夢渴望解脫一了百了,哼,什麼下意識自殺傾向,我從沒聽過這麼荒謬的理論!”
“這麼說你一點也不厭生想自殺囉?”
“那當然,我多年辛勤努力,好不容易才有今天的成果,我怎麼會厭倦生活想自殺,就是連做夢都不會‧‧‧” 法利說著差點自打嘴巴,驀地住口。
波洛極力咬唇不笑出聲來。
好在法利隨即轉口又問:“若是有人想謀害我,是否有什麼旁門左道的邪術,可以使人天天做這樣的夢,藉此逼得我心思錯亂,一天終於混淆夢境與現實?你是否見過像這樣的案件?”
波洛搖頭。
“那為什麼我每晚會做這樣莫名其妙的自殺夢呢?你說你說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法利指控般銳逼起來。
但波洛只感到一股厭煩難耐,他冷淡地截斷道:“非常抱歉,這事我愛莫能助,一點忙也幫不上。”
花了一刻鐘好不容易安撫了法利,波洛下樓剛走出大門,身後卻傳來老管家氣喘噓噓的呼叫:“波洛先生請留步!”
原來剛剛在強光刺眼下,他錯把另一口袋內洗衣店寄給他的道歉信給了法利,而法利竟大費周章地派老管家跑來催討。
波洛一邊重新取信,一邊憎笑地搖了搖頭──但驀地他心底有個模糊的不對勁直覺,電光一閃!
但他實在對整晚的經驗反感極了,因此只頓一下便不以為意地加快腳步走開──然而沒想到不出一個禮拜,竟接到法利真自殺身亡的消息!

《2》    

是探長親自來電,劈頭便罵:“該死,波洛,為什麼你總跟我過不去,儘給我找麻煩!”
“啊探長您好,吃飽沒?好一陣子沒接到您電話,著實掛念,請問有什麼需要效勞之處?” 波洛半開玩笑地恭敬道。
“你不要裝一副若無其事地跟我問好,我原本一樁十全十美的自殺案,最後卻多出一封給波洛的詢問函來攪局!”
於是波洛又回到那倫敦市郊莊園,聆聽法利的自殺經過:
下午145分左右,秘書雨果帶兩位分公司經理來跟法利業務報告,法利和兩人寒暄幾句後請他們在門外沙發稍坐等他忙完手上事。之後雨果回隔壁自己辦公室,半個多小時後他出來看見兩位經理仍坐在門外苦等,他剛好有文件需法利簽字,於是敲門進入,這才發現他躺在窗前血泊,腦部中彈,手邊有一只左輪手槍。
因為法利工作時習慣成天播放喧鬧的交響樂,所以門外等待的兩位經理並沒聽到槍聲。
法醫驗屍後判斷死亡時間約兩點左右。
法利是一個總害怕新發明被竊盜的疑神疑鬼怪人,他的辦公室只有一個入口,兩位經理一直坐在門旁等待,沒人進出。辦公室另一頭有個窗戶,但又高又沒陽臺可攀爬,而且窗口面對工廠的水泥牆,也不可能有人從那裡開槍射殺。
這些設計都是法利用來保護自己及其商業機密,現在卻成了他殺極不可能的有力証據。
“所以我說這是一樁近乎完美的自殺案,除了最後發現的一封波洛詢問函,因為根據以往經驗,只要沾上波洛,我總是無法順利地以自殺結案!” 探長看著波洛佯怒地抱怨道。
但波洛卻回以戲謔一笑,“探長這次你一定大感意外,我想我成了證明自殺的主要人證!”
波洛解釋信函來由及法利的自殺夢境。
“居然連死亡時間都完美吻合!” 探長嘖嘖稱奇,隨即又哈哈一笑:“沒想到有一天神探波洛竟會成了幫我結案自殺的人證!”
然而波洛彷若未聞,已自皺起眉頭沉吟道:“只是有一處地方讓人心裡疙瘩‧‧‧”
法利特別派老管家追出來討還仍在他口袋內的邀請函,為什麼這信函那麼重要?
這樣自問同時,他心內突然靈光乍現,那晚離開時模糊不對勁的直覺終於露面──他錯給洗衣店的道歉信時,明明看見法利抽出來驗看!
為什麼他沒發現那並非邀請函?

《3》    

探長給波洛三天時間去調查他心裡的疙瘩,若三天後沒重大發現,“你就只好認輸,乖乖地充當結案人證!”
波洛首先針對法利的自殺夢,詢問他太太。
她才嫁給法利一年,相當年輕貌美,但看來端莊嫻熟。
她說法利被自殺夢困擾已有一段時間,曾偷偷去看過幾個醫生都沒效果,她不知道是那些醫生,只知不是熟識的固定醫生,“因為法利怕走漏風聲,讓媒體又大肆渲染他精神失常。”
“那您個人對他精神狀態的看法呢?” 波洛問。
法利太太被問得有點失措不知如何回答,半天後才說:“不管外人怎麼說‧‧‧他一直對我很好,非常溫柔體貼,不然我也不會嫁給他,近來他被夢境困擾後我一直勸他聽醫生忠告,不要再無日夜地瘋狂工作,早知道我應該‧‧‧我沒盡到一個妻子照顧先生的責任‧‧‧”她說著流下淚來。
“請問您先生最近曾接受過催眠治療嗎?” 波洛突然轉口問。
“催眠‧‧‧你是說‧‧‧”她說著激顫地伸手掩口,“法利的自殺是通過是催眠誘導的?”
但波洛三緘其口地堅持不過隨口問問,也許並不重要。
法利太太彷彿大失所望,最後說自己並不清楚,“也許你該去問問喬娜,她總是向她爸爸建議各種旁門左道的心理治療。”
喬娜是法利的獨生女,也是他財產的最大繼承者。
然而喬娜皺眉大表驚訝,“我只知道他越來越瘋癲,卻從沒聽過他被自殺夢困擾,他沒告訴我也不奇怪,誰都知道我們父女倆水火不容,不過我也不該太驚訝,我早說過他最好趕快找個心理醫生好好治療,要不然遲早‧‧‧”大概自覺太口無遮攔,她驀地住了口,然而數刻後卻又看著波洛挑戰地道:“所以我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第一兇嫌囉?”
波洛僅微笑回應,轉問為什麼她會覺得父親心理有問題。
喬娜列舉父親多年的瘋狂劣行,包括花錢僱請女明星去色誘她交往的每一個男友,因他認為所有看上女兒的男人都只因貪冀他的財產;然而另一方面他自己卻又去娶一個“居心叵測”的美少妻。喬娜保留沒直言的是:可恨父親的美人計卻總是一再得逞,多年來父女為此不知大吵過幾回。
喬娜又說最近他的疑神疑鬼簡直到了無中生有的幻想地步。法利一向最痛恨貓,整個莊園不許有貓的蹤跡,“就上個禮拜,一再說有貓在他辦公室窗外亂叫,大發脾氣罵人趕貓,其實這莊園那來的貓?除了他,根本沒人聽見,所以我說他心理有問題,早該去看醫生‧‧‧”
辦公室外有他最痛恨的貓叫聲?──波洛兩眼發亮,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波洛又問知法利是個天生大近視,從小就戴眼鏡,“我就不懂他為什麼總愛戴那種又大又古板的眼鏡,難看死了!” 喬娜忍不住抱怨。
“那他戴上眼鏡閱讀一般書信應該沒問題吧?” 波洛問。
“那當然,不然戴眼鏡幹嘛?” 喬娜不解地問。
波洛儘自微笑沒回應。法利太太也同樣証實了這點──那晚法利毫無理由看不出他錯給了洗衣店的道歉信!

《4》    

翌日探長打電話告知波洛,手下尚未找到法利咨詢自殺夢的醫生,“我敢打賭他們就是再花一個月也不會找到的。” 波洛喃喃自笑道,探長聽見大問為什麼,但波洛已掛上電話去找老管家面談。
老管家說他不知道法利的自殺夢,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討還邀請函,“主人吩咐我做什麼,我就依言照做,其他一概不聞不問。”
波洛改問他關於上個禮拜的貓叫事件,尚未說完,老管家已迫不及待截斷道:“這莊園絕對沒有貓,每個僕人都知道主人最痛恨貓,有誰看見一定馬上通報驅趕,沒人願意惹主人發怒的。”
“那你想為什麼你主人會說辦公室外有貓叫呢?”
“我不知道,也不敢妄言,但我敢用性命擔保莊園內絕沒有貓的。”他注視著波洛意味深長地道。
波洛會心一笑,覺得這老人並非凡事不聞不問的老糊塗,只不過裝聾作啞明哲保身。
秘書雨果三十多歲,優雅體面,和法利的不修邊幅恰成對比。
他也說不知道法利的自殺夢困擾,“但那封詢問夢殺的信函不就是你寫的嗎?” 波洛尖銳地問。
“是的,但那是我唯一一次聽他提到這話題。”
“你不覺得他的詢問非常奇怪嗎,難道你沒問究竟怎麼回事?”
秘書彷彿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眼,“法利先生不喜歡下屬亂問,尤其是關於他個人的私事。”
波洛點點頭,“你不僅是他工作上的秘書,兩年前還搬進來住,同時兼理他生活上的私務,你的工作表現一定很讓人滿意,才能深得他的信任。”
秘書客氣地謙遜幾句。
“上個禮拜我來會面的事,他也是透過你,讓你去吩咐老管家的吧?”
秘書頓了頓彷彿思索回憶,數刻後才回答是的。
“那晚我不記得有看見你。” 波洛又說。
“哦,那晚我不在,出去辦點私事。”
波洛離開秘書桌前信步踱至窗口,他開窗往右側法利辦公室的方向瞧了幾眼,喃喃自語地點了點頭,又關窗走回秘書面前。
他突然問:“工作上,你一定用得著那種隨身的小型錄音機吧,用它來幫助記錄上司口述的書信及其他繁長吩咐?”
這句彷彿隨興的閒話實在沒頭沒腦,但秘書臉上卻驟然變色,好半天才回道:“是的‧‧‧請問,這跟法利先生的自殺有關係嗎?”
“沒關係、沒關係,這跟自殺一點關係都沒有!”波洛莫測高深地陰陰一笑,心頭卻得意地暗道:但是看你的反應,我一定是猜中了法利被槍殺的方法!”
當波洛跟探長解說他的推想時探長還不大相信,但隨後他手下按波洛指示,果真找到內有貓叫聲的小型錄音機。

《5》    

按慣例,波洛將所有相關人齊聚一堂,宣告結果:
上個禮拜我受邀到莊園拜訪,法利向我咨詢了他自殺夢的困擾。
這其中有個不尋常處一直在心頭疙瘩:法利不但要求我把信函帶來,而且當我錯給了信離開後,他又特別差老管家追下來催討。
為什麼這封邀請函這麼重要?
法利自殺後,理由變得明顯:好讓警方藉信找上我,讓我說出法利的自殺夢。
“換句話說,我被利用為証明自殺的人証,哼,神探波洛豈能被人用來掩飾謀殺!” 波洛憤憤不屑地道。
聽到謀殺,眾聲喧嘩──不是法利要你把信帶來?不是他派管家追下樓去討信?也是法利自己親口跟你說他的自殺夢!
他為什麼要佈下自己自殺的種種證據?
波洛大聲阻斷眾議:“是的,他是沒理由這樣做!‧‧‧除非‧‧‧那晚我見到的根本不是他!”
那晚會面的另一不解處:我錯給邀請函時,法利明明抽出驗看一眼,為什麼沒發現那並非邀請函?
還有為什麼他執意用強光照得我睜不開眼,無法好好看他?
因為兇手戴上法利標誌的亂髮、叢鬚、鷹鼻及超大型眼鏡來假扮他,害怕被看得太清楚漏出破綻。
兇手盜用法利常用的一支眼鏡,法利是個大近視,兇手戴上後看不清書信,因此才沒發現那根本不是邀請函。
“那晚我的拜訪完全是你一手辦理,包括發邀請函及吩咐管家,所以那晚我見到的兇手一定就是你!” 波洛轉向秘書嚴厲地道。
秘書大聲否認,“法利先生自殺時,許多人可以證明我在我辦公室內,我怎麼可能是殺害他的兇手?”
“哼,你以為自己佈下銅牆鐵壁的不在場證明嗎?” 波洛斥道,“其實那也同時指向了你,因為只有你是唯一有機會槍殺法利的人!”
波洛從探長手中接過一小型錄音機,那是秘書被波洛的問話驚嚇後悄悄帶出去丟棄的。
波洛按鍵,錄音機傳出一串聒噪貓叫聲。
謀殺前幾天,秘書開始朝法利窗口播放貓聲刺激他,推想幾天下來肯定搞得他發怒抓狂。
謀殺當天先安排好門前的等待人證,之後秘書回隔壁辦公室開窗播放貓叫,法利果然怒氣沖沖開窗尋看,沒料到只見秘書守株待兔正拿著槍瞄準。
因法利疑神疑鬼怪僻,他辦公室的窗故意面牆防範窺視,沒想到卻反而被利用來謀殺他。
中彈後法利倒地窗前,秘書等了半小時才夾帶手槍開門出來,假裝訝異兩位經理還在門外等候,他敲門進法利辦公室先將槍放入他手中,再大聲驚叫彷彿剛發現自殺的法利。
波洛說完,除了秘書,法利太太也一臉慘白──她是另一個聽過法利自殺夢的人。

(改寫自“The dreamby Agatha Christie

2017年10月30日 星期一

別叫我老公Honey!



家附近有間男女通用理髮店,顧客包括鄰近上班族及社區居民,生意不錯。
在亞洲有些男士理髮廳暗地兼營色情按摩等不法勾當,但在美國一般理髮店都男女通用,非常單純。
這一家老板娘似是伊朗人,店內理髮師也清一色英文有口音的新移民,雖然全是女性,不特別年輕,更談不上貌美。
其中有一位看似越南裔的理髮師較年輕有姿色,且愛穿緊身牛仔褲及黑皮夾克這類時髦妝扮,但她最引人注目的是對顧客,不論男女,一律稱呼HoneyDear
一天我去,又聽見那越南理髮師對個白裔男顧客很熟稔熱情地叫著HoneyDear,突然一年輕華裔走來不太高興地質問:“妳叫我先生什麼?”
理髮師一臉困惑,不知是沒聽懂她英文,還是一下子丈二金剛不知她在說什麼。
先生窘笑跟太太解釋,“Honey,這不過是有些人習慣這樣稱呼,沒什麼特別意思!”
理髮師醒悟道歉,又親熱地伸手去拉那華裔太太,“Dear,我太習慣了根本沒注意到,請別介意,我沒有其他意思。”
老板娘也過來解釋這是南方習俗,不論男女全這樣互相稱呼。
“可是我在美國住了五六年,從沒聽過有這樣稱呼顧客的‧‧‧”華裔太太抗議,但她人單勢孤語氣弱了下去。
先生又說:“Honey,請先回家去好嗎?等一下我再跟妳解釋!”
太太有點心猶未甘,不情不願地轉身離去。
“抱歉,dear,再見了!”理髮師朝她背影熱情道。
第二天我問來自美南的朋友,他證實的確如此,說這是南方人自傲的Southern hospitality,“不過別在辦公室這樣叫同事,不然肯定被當成性騷擾或歧視。”
不久我跟鄰居瑪麗閒聊談及此事,她說一個住在附近的印度朋友也因此跟老公吵了一架,她朋友認為連陌生人也用HoneyDear太不成體統,“那我們之間叫Honey還有什麼親蜜可言?”但老公卻覺得她雞毛蒜皮小題大作。
“那理髮店有不少附近辦公室的男顧客,大概這樣HoneyDear地調情一番,小費比較高。” 瑪麗尖酸道。
她禁止他老公去那家理髮店。
“就算東西文化有點差異,這樣HoneyDear地衝著人家老公叫個不停,算什麼?有哪個女人愛聽別的女人這樣叫妳老公的?”
瑪麗才不管什麼南不南方習俗,“別叫我老公Honey,就這麼簡單!”


2017年9月26日 星期二

原來少量多餐是錯誤養生?“限時進食”才是!



實驗發現當老鼠被禁食兩天,會進入高度細胞自噬作用(Autophagy)

自噬作用是生物進化過程中演變出的自我保護機制,它清除變性蛋白質、老舊損壞胞器及入侵微生物等。

也就是細胞的家內大掃除。

所以動物一生病總會自動禁食,中醫也有類似概念。

近年許多研究進一步發現,細胞自噬作用對抑制癌細胞惡性增殖及神經退行性疾病,還有氧化性損傷保護(能延年益壽)都有功效。

因此如何在生活中儘量引導人體進入自噬作用,成了最新流行的健康養生法。

禁食、運動及某些食物都可以引發這細胞自噬大掃除。

那到底要禁食多久才能獲得具體的細胞清掃功效?

似乎所有實驗都是老鼠或其他生物。上述實驗的老鼠只禁食兩天,但一般老鼠禁食兩天失重達20%,瀕臨死亡;而一般成人大概需禁食20天左右才會相當。

許多養生食法大力推崇短期禁食,但根據權威法國專家Dr. Guido Kroemer,科學上尚無確認的人體實驗數據。

不過在訪問中,Dr. Kroeme自稱平常在巴黎工作時他一天只吃一頓晚餐,一年進行兩次五天左右的禁食休養。

但禁食一兩天或一天光吃一餐,對許多人都不便易。

因此不少養生家改行所謂的“限時進食”法:即盡量縮短一天內進食的時段。

譬如若只在8AM6PM間進食,每天就有約14個小時的禁食期。(中國的僧侶似乎也有過午不食的傳統?)

他們指出在人工照明未普及的漫長史前,人類只能像其他動物一樣在白天獵食覓食。

實驗發現兩組老鼠餵同樣食物,限時進食的老鼠體重平均少了28%,脂肥少了70%

另有研究發現睡前吃高脂食物的老鼠特別容易增重,但活動期間吃高脂食物卻不增重。

甚至早餐吃高澱粉或高脂肪食物也會對體重及健康有不同影響。

這些都因為生物時鐘與進食消化、能源生產、胃口及活力等有著連鎖的複雜關係。

現代生活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想吃就吃的長年飽暖舒適,是悖於自然生理的不健康生活。

並且“限時進食”還同時改進胰島素抵抗,減低糖尿病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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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運動也引發細胞自噬。禁食與運動相得益彰,舉重訓練尤其有益減低因禁食可能引發的肌肉流失。

禁食期間當糖能量用完後,人體開始燃燒脂肪及肌肉來補充。

肌肉流失是過長禁食的一負面點,也是許多節食減重者不知不覺落入的陷阱──長期反覆減重後,肌肉比例越來越低、肥脂比例卻越來越高。

想減重卻變成減肌增肥,反而更不健康。

美國養生名家Arthur De Vany認為肌肉比例是衡量一人實際生理老化的重要指標,當肌肉比例低於某一底線,死亡指日可待。

因此維持健康肌肉比例是想延年益壽的一大功課。

他推崇空肚短暫激烈的舉重運動,並且之後不進食數小時。

此人80歲了還一身肌肉,他本是加州大學經濟教授,因兒子糖尿病而自修研讀,立志健康活過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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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食物含有一種叫caloric restriction mimetics化合物,因他們能對生物引發似禁食的細胞自噬功效。譬如ResveratrolSpermidineHydroxycitrate

Resveratrol就是給紅酒健康大名的化合物。

Spermindine存在於許多氣味濃烈的食物,如日本納豆,發酵過的臭起司及榴槤。據說中國的黴菌型豆豉跟日本納豆類似,不知道豆豉(還有豆瓣?)是否也富含Spermindine

根據網上資訊,洛神花及咖哩粉都含有Hydroxycitrate

延伸閱讀:冷與減重的啟思

2017年8月14日 星期一

對面陽台的美人



他是個錚錚鐵漢,你一眼就能看出。

臉上銳利線條,像經過多年刀槍生涯的酷削,不怒猶閃寒光。

中等精瘦身材乍看不特出,然而動起來卻迅悍如豹。

他也似豹神秘,總獨來獨往。

他住在一高樓公寓社區,頂層一房一廳,屋內設備齊全卻幾近空白,只看知有人居住,完全看不出是誰。

客廳外有個小陽台,他常站在那裡抽煙思眺,隔著地上十幾米寬庭園,對面也有個小陽臺,。

陽台內住一年輕女子,帶著個三四歲女孩。

雖遙遙相望,仍可看出她是個大美人,傾瀑秀髮、明眸柔唇、曼妙身姿。

陽台邊上有數株紅玫瑰,週末她會出來園藝,慢慢地他總不錯過機會。

真正吸引他的是她嫻靜又婀娜的舉止身段,處處潛藏含蓄但旖旎的女性風情。

他從不掩飾地大方欣賞。

她從未抬頭回望,雖然不可能沒注意到他的眼光。

而他也從未想近一步接近,他從不結交任何知道他住處的人。

他們的關係只能是這樣咫尺天涯的隔空贊賞。

一天她突然消聲匿跡,經月對面門鎖燈暗,陽台上的玫瑰也漸漸枯萎。

他並未看見搬家,也不見有人搬入,彷彿她就這麼憑空消失。

然後一晚屋內似有燈光,如此又近月後,他才一次恰好瞥見落地窗前身影一動。

雖僅模糊的驚鴻一瞥,他立即認出是她。

但她不再出到陽台,一任垂死的玫瑰無語問天。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也在心頭無語納悶。

然後一傍晚,她不但終於走出陽台,還首次抬頭面對。

暮茫中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但他仍可感到她巨大的轉變。

翌日他收到卡片,邀他擇日登門小酌。

“有件事想找你幫忙。”她開門見山地寫道。

他考慮了幾天,才終於忍不住破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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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比遙望揣想的更美,但大出意料──左臉秀髮半掩下竟有塊破相疤痕。

坐下後她告知原委:前陣子她出車禍,在醫院昏迷了一週才甦醒。

臉上疤痕是死裡逃生代價‧‧‧之一,另一是她女兒的生命。

肇禍者雖酒駕,但想必有背景關係,竟因無前科又初犯獲得緩刑。

“我想僱你幫我伸張正義,殺了他為民除害。”她平靜道來,毫無遲疑。

她說她有近百萬美元資產,可以全數給他。

他說非常同情她的不幸,“但很抱歉,我愛莫能助。”他堅定回道,起身離開。

“等等!”她脫口急阻,但沉默數刻後才又道:“我不喜歡用這種方式強迫人,你讓我別無選擇‧‧‧”

她說今年六月間一晚到陽台澆花,恰好看見他在客廳裡與人搏鬥,最後他用胳臂勒死了那人,她從未跟人說過這事。

“我沒有任何證據,但我仍舊可以去報警給你找麻煩,我不知道你是黑道還是其他背景,但肯定不願意引起警方注意。”

他沒承認也沒否認,僅唇角冷冷一笑,“妳有沒想過,殺了妳會更乾脆?”

“你以為我還在乎嗎?”她抬頭看他,淒美而貞絕。

“只要你殺了他為我們母女伸張正義,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我所有的錢,我的身體,我的命,一切都隨你高興,只要你殺了他‧‧‧”她流下淚來,終於崩潰。

數刻等她恢復止淚,才發現他已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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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晚她躺在浴缸泡澡,忽地聽見微響,還不及轉頭已被壓沒水中,她本能地反手掙扎。

然後看清是他,她闔眼不再反抗。

但她沒死,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床上,屋內空無一人。

一週後他才再來,寤寐間突覺亮光,睜眼發現他站在床前靜靜凝視。

少頃,他伸手慢慢解開襯衫鈕釦。

“請把燈關上,好嗎?”她說。

他彷若未聞繼續寬衣,但上床時倏忽燈光一暗,他的行動作總是瞬息如風。

出乎意料地他的做愛非常溫柔。

他細吻愛撫她身上每一吋肌膚,彷彿迷戀一件絕世藝術品。

直到最後才霸氣地架開她雙腿,將頭埋入胸懷狂飆起來。

爆放時他埋首窒喊許久,她不自覺地伸手撫慰,“噓‧‧‧噓‧‧‧噓‧‧‧”

沒想到這樣一個鐵漢的激情吶喊,竟讓她覺得像個大孩子的無言泣告。

他穿好衣服走前她輕聲說:“那傢伙的資料在客廳的抽屜內,如果一個月內你不除掉他,我還是會去報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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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他像聊齋女鬼,悄然地夜半來、天明去。

一次她醒來看見他蹺腿坐在沙發抽菸,目光如灼直視無掩,她等了許久終於又盹睡過去,再睜眼時發現他已然離去。

常常他這樣靜悄來去,她只看到他留下的蛛絲馬跡。

一晚他不尋常地提早出現,要她加件外套出門。

“去哪兒‧‧‧要幹嘛?”她問。

但他無言轉身離去。

車上高速公路走了許久,才在市郊僻暗路邊停下。

“那傢伙就在前面酒吧內。”他說著拿出手機撥號。

她朝前遠遠看見一棟屋前立著霓虹招牌,屋旁空地散停著稀疏車輛。

接通後他問:“錢帶來沒?‧‧‧出到停車場等我‧‧‧你放心,貨色包君滿意,見面再談。”

她心慌意亂幾度欲言又止,還不及開口他已出車沒入黑暗。

那燒成灰她也認得的身影從酒吧出來,走至停車場立待。

好一陣子她才看見他從相反的屋後方向走入停車場,握手寒暄後兩人走往屋後,消失不見。

許久許久她如坐針毯、心鹿亂撞,但無論怎麼望眼欲穿,停車場卻再無動靜。

忽地右邊窗上一記敲響,唬得她震跳驚叫。

他開門投入一物,是個男人皮夾,她打開看見那傢伙證件照片,沾滿血跡。

然後她發現,自己手上竟也一樣。

發動引擎車行後他才道:“妳要的正義已經伸張了。”

她兩眼怔怔,心內一片混亂,說不出到底什麼滋味。

兩人一路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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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不再來。

他的公寓也簾垂燈暗,似人去樓空。

她整天躺在床上蓬頭垢面,連起床盥洗的精力都沒有。

除去那傢伙伸張正義,並沒帶給她新生。

她其實不該意外。

車禍後,恨是唯一支持她活下去的動力。

現在,她連這點可悲的動力都沒有了。

她剩下的唯一期待是,也許他會回來殺她滅口。

她多麼渴望能死在他手裡,死在他懷裡。

數週後她的期望終於實現,一晚睡夢中她聞見菸味。

睜眼看見他又蹺腿坐在沙發抽菸,她戀戀對望許久才闔眼等待。

她可以感到他一步一步走來,她的心彷彿拍動著薄翼,等待飛翔。

然而啪地一聲燈被扭開,他扔下一張照片。

是那傢伙鼻青臉腫坐在輪椅,一手一腳打著石膏。

“如果妳還是要殺了他,這次我一定免費照辦。”

他尚未說完,她早淚流滿面不斷搖頭。

又啪聲一響,她抹淚心顫顫地睜開眼,害怕又發現他已悄然離去。

燈已關上屋內恢復黑暗,不過他仍立黑暗中。

正慢慢地一顆一顆解開襯衫鈕扣。





沒幾天,兩間公寓都門鎖燈暗、人去樓空。

不久春天來了,一連下了幾場雨。

新搬入的房客悅然發現,陽臺上一株枯死的玫瑰,竟又長出了新芽。



(素材來自電影”Dead Man Down”

2017年7月5日 星期三

愛的另一面


家附近有幾個噴水池,常有野鴨停留,最近每天走路經過的小水池來了一母鴨,帶著四五隻剛孵出小鴨,每天早晚那裡成了附近幼兒的小小動物園。

不少父母祖父母,天天帶小寶寶去餵鴨寶寶。

母鴨愛心極強,時刻關注護衛小鴨,上岸休憩時便將他們擁在翼下。

一天一隻貓好奇太接近小鴨,母鴨馬上奮不顧身呱叫衝來。

“你看鴨媽媽多愛鴨寶寶,不顧一切保護她的寶貝!”

對許多父母,這餵鴨時間不僅是娛樂,也同時寓教於樂。

然而母鴨之愛雖勇,一週後我注意到鴨寶寶只剩三隻,所幸這三隻已安然茁壯成健康活潑的鴨少年。

每天走過,雖只匆匆一眼,心頭總為這家庭的成長壯大感到溫馨及關護。我想許多人也跟我一樣,一天我看見一駕駛不但停車等待鴨家庭過馬路,還下車親手幫忙跳不上人行道的鴨寶寶。

一天另一隻新母鴨帶著她剛孵出的鴨寶寶也來到這水池,不知道為什麼她只有一隻。

那晚飯後走路,我恰好看見母鴨游去攻擊剛進池的新母鴨,在她頭上狠很啄了一下,然後她轉去攻擊也隨新母鴨入水的鴨寶寶,咬住他頭壓入水中企圖溺死他。

新母鴨趕來拯救,混亂中鴨寶寶掙脫,竄逃上岸。

要不是新母鴨阻擋,母鴨還意猶未盡想追上岸去。

我恨不得上前去踢那母鴨一腳,雖然我一點都不該驚駭,以前在BBC動物片就曾看過一種水鳥,一窩生七八個,但除了年頭特好食物豐富,母鳥後來會挑最瘦弱的寶寶虐待,只要他一叫餓就啄擊,有時閒著沒事也攻擊,直到寶寶餓死。

第二天走過,新母鴨的異常呱叫使我駐足觀看,她一人在池中,母鴨在水池另一頭,並沒趕來攻擊,她慘叫什麼?

然後我瞧見岸邊地上躺著一動不動的鴨寶寶屍首,不知是餓死,還是被母鴨攻擊至死。

意外地,新母鴨選擇續留池邊,雖然母鴨仍悍衛地盤不歡迎。

每天依舊有許多父母帶小寶寶來餵鴨,也繼續告訴他們母鴨愛心的美好偉大。

然而這世界並非那麼簡單,沒有一樣事是單純絕對的美好,即使是愛。

大自然如此,人類世界亦如此。

愛縱然美好偉大,本質上仍是將所愛的人或族群提升到其他人之上,從另一角度看來,其實就是對其他人在某種程度上的歧視。

愛是許多美好偉大的根源,但也同時可能是另一些仇恨殘酷的根源。

延伸閱讀:愛的表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