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3月22日 星期二

想和任何人墜入情網嗎?這樣做!


二十多年前心理學家Arthur Aron成功地使兩陌生人在實驗室中墜入情網。去年夏天,運用同樣原理,我站在午夜橋上睜睜望進一男人眼睛整整四分鐘。


我曾攀岩光靠一根繩吊在懸崖上,但默望一人的眼睛四分鐘是我此生幹過最刺激且最恐怖的經驗。


早些那晚男人說:“我在想其實只要有一些共通點,你可以跟任何人墜入情網,但如果真是這樣,你該如何選擇這個人呢?”


他是大學時期的普通朋友,偶而我們會在攀岩館撞見,也想像過與他之間的可能,但這是我們第一次單獨出來。


我告訴他Dr. Aron的研究,“非常炫人,我一直想試試。”


陌生男女從不同門進入實驗室,坐下面對面回答一連串越來越親密的問題,之後兩人對望彼此眼睛四分鐘。


出乎意料地,六個月後其中一對真結了婚,還邀請全實驗室的人。


“那我們也試試。”他說。


當然我們並非實驗要求的陌生男女,且人在酒吧而非實驗室,並且後來我還想到:一個人不會提議或同意這實驗,若毫無意願墜入情網。


我上網下載Dr. Aron的問題,接下來兩小時我們輪流回答我iPhone上的這36個問題。


前面的問題相當稀鬆平常,譬如:“你想出名嗎?以那種方式?”及“你上次自我哼唱是什麼時候?那對他人呢?”


但問題很快變成探索彼此。


“舉出三項你認為你和對方的共同點。”


男人看著我回答:“我想我們對彼此都有興趣。”


我笑著喝了口啤酒,他接著說另外兩點,但我聽過便忘。


我們交換彼此上次哭泣的故事,招認最想問算命者的是那件事,還解釋自己跟媽媽間的關係。


這些問題讓我聯想到那慢煮青蛙實驗,因溫度慢慢升高,青蛙並未察覺直到太遲;同樣地,這些問題不著痕跡地慢慢加深親密度,我也是陷身其中後才頓然發覺,兩人早進入正常情況下需要數週至月慢慢培養的親密領域。


我喜歡從我的回答重新發現自己,但我更喜歡從他的回答來真正認識他。


過於專注問答,直到中間休息如廁時我才發現剛來時沒什麼人的酒吧早擁擠起來。


我們每人都有一套便利版的個人故事,在日常社交場合我們熟極而流不假思索地說與泛泛之交,但Dr. Aron的問題讓你無法倚賴這套便利浮泛的故事。


我們之間的快速親密有點像我記憶中的夏令營,你跟個剛認識的新朋友欲罷不能地熬夜嚼舌,在滔滔交換彼此生活點滴中不覺天色已亮。


當你十三歲、首度離家,那樣快速地與人變成密友似乎是極自然的事。但在成人的世界,這樣的機緣卻很少出現。


出乎預料,那些讓我最不自在的時刻並非我必須坦承關於自己,而是我必須大膽說出對他的觀感,譬如:


“輪流分享一項你認為是對方的優點,總共五項。”(問題22


“告訴你同伴你喜歡他哪些地方,這次請誠實說出你通常不會對一個剛認識的人說的事。” (問題28


Dr. Aron專門研究如何搭建人際親密感,也專注於我們如何將他人併入我們的個人自我意識。他的問題悄悄地推動心理學上所謂的“自我擴展”。


當說出如“我喜歡你的聲音,你對啤酒的品味,你的朋友似乎很推崇你‧‧‧”時,屬於一人的優點已另一人悄悄吸入,成為他自我意識中的一份正能量。


聽到別人推崇你是如此難忘的經驗,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不更常互相推崇。


結束所有問答已近午夜,遠超過原實驗設定的90分鐘。我環望酒吧,有種如夢初醒錯覺,“這還好嘛,至少不像彼此兩眼對望那樣讓人不自在!”


他猶豫片刻,然後說:“妳想我們是不是也要試試那個?”


“在這裡?”我看了一下四周,太多人,太奇怪了。


“我們可以去站在橋上。”他說著轉向窗口。


夜挺暖,我完全清醒,我們走至橋上最高點,轉身面對彼此。我在手機裡設下時間。


O.K. ”我說,深吸一口氣。


O.K. ”他答,面帶微笑。


我曾攀岩光靠一根繩吊在懸崖上,但默望一人的眼睛四分鐘是我此生幹過最刺激且最恐怖的經驗。起先數分鐘妳只掙扎著想要呼吸平常,伴隨許多窘笑,直到最後妳終於靜定下來。


我知道所謂眼睛是靈魂之窗,但此刻重點不只是我正毫無阻隔地看清一個人,還包括我也正被別人毫無阻隔地看清。當我清楚意識到此點,曾有短暫恐懼,等它褪去後我進入不曾預料境地。


我感到勇敢,還有一種奇妙感。部份是對自身的裸露脆弱,部份是那種奇妙,當你不斷重複唸一個字直到它失去意義,呈現本質:一串聲音的組合。


眼睛亦如此,它不是任何他物的窗口,它只是一組非常有用的細胞。你看著它,直到附屬的情感都消退,剩下的只是它驚人的生物本質,同時奇異又美妙。


當手機鈴響,我有點驚訝,有點解脫,同時又有點失落。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用回顧的超現實、不可靠眼光來看待今晚了。


大部份人將愛看成是一件發生在我們身上的外來之事,我們墜入情網,我們被愛捲沒。


但我喜歡Dr. Aron的研究,將愛當作一項自主的行為。它認為我同伴在乎的我一定也會在乎,因為我們至少有三項共同點,因為我們都跟媽媽有著親密的關係,因為他讓我睜睜注視他。


當時我想像我們那晚的實驗會導致什麼樣的結果,即使什麼都沒有,它本身也是一個挺有趣的故事。但現在我醒悟,它的故事不是我們,是關於盡力去瞭解一個人的意義,而那同時又包含另一個故事,關於被瞭解的意義。


我們真的無法選擇愛我們的人,即使許多年我曾希望並非如此。你不能創造羅曼蒂克之愛,僅因為便利。科學告訴我們它與生物學有關,我們的費洛蒙及荷爾蒙暗地裏扮演著重要角色。


然而即使如此,我開始認為愛遠比我們想像的要自主,Dr. Aron的研究讓我看清:我們其實能夠──甚至簡單地──創造出互信與親密,這些愛情需要才能萌生的感覺。


你也許在猜想他跟我到底有沒有墜入情網?嗯‧‧‧有的。


雖然很難完全歸功那實驗,也許我們無論如何還是會相愛,但那實驗帶領我們進入一段感覺上是自主自動的關係。接下來數週,我們置身那晚創造出來的親密感中,靜靜等待未來的發展。


並非,愛,發生我們身上;我們相愛,因為彼此主動的決定。





譯自"To Fall in Love With Anyone, Do This"  by MANDY LEN CATRON, 紐約時報


2016年3月8日 星期二

怎麽路口吊死一個陌生人?


傍 晚五點多,艾德‧洛伊斯匆匆洗了澡換上上班穿的灰西裝紅領帶,開車去他在市區購物中心的電子産品店。今天一整天他待在地下室修補地基,他告訴老婆珍娜這種 半大不小的工程他艾德還有能耐自己動手,何必花冤枉錢請工人?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四十多歲身軀已開始會用筋骨酸疼來抱怨了。


天色漸晚,人行道上全是下班回家的趕路人,個個臉色灰憊呆滯。艾德趕時間偏偏車多又老碰紅燈,他手下唐每天準時五點半晚餐休息一小時,他必須接替他管理店面。好不容易開進購物中心,艾德遠遠看見路心街燈上似乎吊著什麽長條物,在暮色中微微搖晃。


可是什麽廣告?‧‧‧但看起來又不像,下端似乎還穿著鞋子?


還是惡作劇玩笑?可是離萬聖節還有兩個多月!


越開越近艾德漸漸看清楚,一股寒意順著背脊而下──天哪,竟是一個活生生的死人吊在街燈上!





1





艾德強拉正招呼顧客的唐出店門,“看見沒?就吊在那街燈上,一個活生生的死人!爲什麽沒有人注意到呢?這是怎麽回事?”


但唐卻不足爲怪地掏出香煙點上,”別這麽緊張,這一定有個很好的理由,要不然不會把一個死人吊在街燈上。”


“會有什麽很好的理由?”艾德難以置信地大叫。


“我哪知道?”唐無所謂地聳聳肩。


聽見聲響,隔壁鞋店的傑克也出來,”啥事,這麽大小聲的?”


“那街燈上吊著一個死人呢!”艾德說,驟然記起又道:”我們應該馬上打電話報警!”


“不必麻煩,他們一定早知道了,已經吊在那裏一下午了。”傑克道。


“已經吊在那裏一下午了?”艾德忍不住又大叫起來。


“是啊,我下午出去買咖啡時就看見了。”


聞言艾德驚愕得說不出話,但傑克卻若無其事道:“我得回去看店了。”


唐也立即扔下手上香煙踩熄,”我也得回去招呼顧客,我已經出來太久了。”


兩人轉身離去,留下艾德張嘴呆立。


艾德走至街燈下,看見吊死者是一中年男子,陌生的外地人,他在這小鎮住了四十多年,大部份人他都面熟。這人身穿藍色西裝,外套有幾處撕裂,褲腳與鞋沾滿泥巴,臉上也有幾道割痕凝血,不過仍可看出原是個溫文的中産白領階級,不像什麽黑手黨或不良份子。


但這樣一個安份守己的中年男子怎麽會莫名其妙地被吊死在路口的街燈上?


忽然飆起一聲車喇叭,艾德轉頭看見一車迎面而來,駕駛一邊朝他按喇叭,一邊揮手要他離開車道。


“媽的,你沒看見街燈上吊死了一個人?”艾德手指街燈破罵。


但那駕駛看也不朝街燈看一眼,將車子往右一偏繞過艾德走了。


下一輛車遠遠出現,艾德忙揮手迎上又同時指向街燈,然而等車靠近他看清是輛警車。





2





“姓名住址?”客座上的警察拿著紙筆問。


艾德據實回答,又忙道:”警察先生,剛剛那街燈上吊著‧‧‧”


但開車的另一警察打斷:“你今天白天在哪里?”


“在哪里?”艾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你今天沒去上班,是不是?”


“是啊,我一整天都在家裏的地下室修補地基!”


“在地下室。”拿紙筆的警察一邊寫一邊重複,“你一個人嗎?還是有誰跟你一起?太太?小孩?”


“就我一個人,我太太出城去探訪朋友、小孩上學,警察先生你問這些幹嘛?難道‧‧‧因爲我整天待在地下室,所以錯過了那死屍吊在街燈上的理由?”


“是的,你是錯過了。”


“原來如此,我還一直擔心,不是這世界瘋了,就是我自己瘋了!”艾德誇張地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就沒事了,沒必要再帶我去警察局對不對?我得回店裏去接替員工,他還沒吃‧‧‧”


“還是得請你去一趟,只需幾分鐘,形式而已。”


“既然如此──”一語未完艾德猛然拉開車門跳出,還好車速因紅燈慢下,他雖腳下踉蹌並未跌倒,及時閃過右線道一輛來車,一把衝上人行道,他身後叫喊聲與車喇叭齊鳴。


艾德跑進一家熟悉的水電器材行,穿過許多好奇眼光往後跑,直跑到後面卸貨區開了後門出去。他翻過圍牆,又盲目在巷弄奔竄許久,直到精疲力盡才停下喘息。


剛才那兩個警察不是真的,他在這小鎮開店多年,大部份警察他都認得;況且根本就沒什麽理由,唐與傑克也不知道那死屍爲什麽吊在街燈上。


但爲什麽他們卻不像他這樣在乎困惑呢?





3





艾德發現自己竟糊裏糊塗跑到市政府對面,警察局就在旁邊轉角,他正想離開驀地市府上方有什麽吸引了他目光,彷佛一片倒錐形暗雲,直伸展至天空。


可會是龍捲風?但那暗雲裏似乎有影像在閃動,驀地艾德注意到如蜂群般嗡嗡聲浪隱約傳來,霎時目光焦距對準他看清:那雲層是無數大型昆蟲在盤旋飛舞,慢慢往市政府屋頂降落!


艾德呆視許久,見那大型飛蟲一批批降落,同時市府門口不斷有人湧出離去,其中有一人出來得慢,竟“飛”下水泥階去加入同伴!


一股熟悉的寒意從艾德背脊溜下──這些不是超大型昆蟲,他們是來自宇宙另一端的外星人,正假扮地球人來暗中佔領!


我必須立即回家帶珍娜及孩子逃離此鎮!


正好一輛公交車開至巷口站牌停下,艾德趕快從躲藏的陰暗處跑出跳上。


他走至後車坐下,裝作若無其事地環視四周乘客,全是上班辛苦一天的回家人,不是低頭看報就是一臉空白呆視前方,沒有人特別注意他。


可憐無知的平凡百姓,還不知道自己身心早被從天而降的外星人篡控了!


“艾德!”珍娜開門後驚叫一聲,“你怎麽‧‧‧出了什麽事?”


艾德看她一臉驚訝關注鬆了口氣,她今天出城訪友所以也幸運地“錯過”了,他說:“把窗簾拉上!兒子們呢?”


“雙胞胎在樓上做功課,艾德,出了什麽事?你怎麽突然這時候跑回家,又看起來這副模樣?”


艾德見珍娜還站著不動,自去拉上窗簾,“去叫湯米吉米下來,我們得馬上出發,牠們知道我逃走一定很快追來,高速公路大概被監視,我們得走山邊的舊公路‧‧‧”


“艾德你在說什麽?他們?他們是誰?去哪里呀?”


“我現在沒時間細說,待會在車上我再解釋,兒子們呢?”


但珍娜仍一臉惶惑杵立,艾德自去樓梯口叫兒子下樓,然後他又想到什麽,走去廚房找出一把尖刀。


艾德拿刀回客廳,只看見湯米下樓,於是又朝樓上怒喊一次,轉頭卻見珍娜仍立原處,“去拿妳的外套皮包啊,我不是說我們沒時間‧‧‧”一語未完驀地聽見那熟悉的嗡嗡聲,艾德轉身看見吉米從樓梯上朝他急速“飛”來,他反射地舉刀刺去。


尖刀沒入吉米胸膛,兒子臉上驚恐一閃。


我剛剛殺死我兒子?艾德看著一動不動血軀愕然一問,但他隨即駁斥道:不,我是殺死一個侵害我兒子的外星怪物!


聽見聲響,艾德轉身看見珍娜已走去拿起話機,”珍娜,放下電話,別逼我連你們兩個也殺了!”


珍娜遲疑片刻慢慢放下話機,兩眼充滿敵意──原來她並沒有像他一樣幸運逃過!


艾德手持血刃跑出大門,一直跑到街口才慢下腳步轉頭朝家門再看最後一眼,“再見了我的家、我的妻兒!再見了,艾德‧洛伊斯!”他心中默哀一句,然後不再回頭地一直往前跑進黑夜裏。





5





爲 了謹慎艾德不敢走公路大道,一人在漆黑山林中胡走亂繞,又不時彷佛聽見那可怕嗡鳴聲在身後追趕,直到翌日清晨才出山到達鄰鎮。經過一晚山林奔馳,他的皮鞋 褲管沾滿乾泥,西裝、臉上也有多處被樹枝割裂,加油站的人看到他時驚問是不是出了車禍,艾德胡亂答應沒解釋,只請求載他到鎮上警察局。


警察局長親自出馬訊問,慎重地用答錄機記錄下來,艾德花了一兩小時才說完整個過程,局長面無表情沈默聆聽。


“你不相信我說的?”艾德說完後終於問。


局長皺著眉頭慢條斯理點上香煙,又抽了兩口後才道:“不,我相信你。”


艾 德鬆了一口大氣興奮道:“昨晚趕路我一邊不斷思考,悟出這些外星人的佔領策略,牠們一定來此運輸困難人數有限,一次只能佔領一個小鎮,從最高層的行政機關 開始由上至下慢慢控制,整個市鎮佔領穩固後再進行下一目標,我想這樣暗地裡偷天換日一定進行一段時間了‧‧‧不過牠們的方式也有漏洞,譬如我就僥倖逃過, 可是有一點我始終想不明白,爲什麽牠們故意把一個人吊在路口的街燈上?是一種標誌?牠們的宗教象徵?”


“誘餌。”意外地局長回道,嘴角似有一絲笑意。


“誘餌?‧‧‧我不懂?”


“好把像你這樣的漏網之魚誘出來,因爲他們控制下的人會視若無睹,只有漏網之魚大驚小怪!”


艾德拍案頓悟,“所以牠們早就知道佔領方式有漏洞,因此也準備了補救的吊屍陷阱!”


“是的,很有效的補救陷阱。”局長突然起身走去打開房門,“走吧,我們還有許多事要忙,不能浪費時間!”


艾德跟著站起但臉上若有所思,他走向門口一邊自言:“還有一件事,那個吊死的陌生人到底是誰?他不是我們鎮上的人,我從未見過他‧‧‧他又怎麽會全身髒兮兮,衣服臉上都有刮破的痕迹‧‧‧”


局長拍肩安撫艾德道:“走吧,別想太多了,說不定等一下你自己就會豁然頓悟了!”


可憐的艾德並沒看見局長說話時臉上抑不住一股似笑非笑得意表情。





6





那 晚入夜七點多,鎮上銀行的副總經理彼得從地下室的保險庫出來,今天定期盤查,一整天他都待在保險庫工作,累得腰酸背痛,他回辦公室穿上衣帽趕回家,他太太 不喜歡他加班遲歸。下班尖峰已過,道路人車漸疏,彼得行色匆匆轉過街角,驀地擡頭看見警局門口電線杆上似乎吊著什麽長條物,他往前走去,漸漸看清那灰色西 裝、紅領帶及沾滿泥巴的鞋‧‧‧他無法相信眼前景象──怎麽警察局門口像3K黨般公然吊著一具死屍?


更不可思議的是:四周經過的人居然全視若無睹!








(注)譯寫自美國科幻小說家Philip K. Dick的短篇小說“The hanging Stranger”,原文好幾萬字,譯寫過程改寫部份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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