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57歲的健壯男子,無任何疾病,才成功攀登非洲最高峰乞力馬紮羅山──但我只想活到75歲。
家人親友都無法接受,認為我不是瘋狂就是胡言戲語,他們列舉許多超過75還活得健康充實的人,他們相信等我真正接近75,就會貪生怕死地將它延至80、85,甚至90。
但我很清楚、也很堅定為什麼自己只想活到75。
屆時我已活過一個完整人生,愛且被愛過,女兒也將已成長離家活躍人生最豐富階段,而我生命的春耕秋收業已結束,這時候死去絕非悲劇。我將親身主持自己的告別式,沒有哭泣悲傷,只溫暖甜蜜地與大家回顧這豐滿一生的諸多悲歡回憶。
這是我想留給子孫的回憶,我不希望將來他們想起我時,看見一個身心殘破屎尿失禁的可憐老頭。
死得太早是悲劇,但活得太久也可能是更大悲劇。
我的理念雖不尋常絕非瘋狂,對我來說,現代社會的盲目追求長生才更瘋狂。
《1》
1900年美國人平均預期壽命只有47,1930增至59.7,1960,69.7,1990,75.4,現在已長達79。
前半個世紀壽命的延長是因疫苗、抗生素及醫療改善避免了許多嬰孩及年紀尚輕者意外早逝;但自1960年起,壽命的延長卻大部份來自60歲以上老人。
然而據統計,這些老人失去行動自主的比率正急遽增長,1998年80歲以上男性只有28%行動不便,到2006已跳升至42%,女性情況更嚴重,超過半數行動不便。
這意謂著過去50年預期壽命的增長,大部份來自老病至死階段的延長。
換言之,現代醫學並沒減緩人類的衰老,它不過延緩我們老年的病死過程。
以中風為例,2000到2010年間中風的死亡率降低了20%,但有680萬美國人卻因此半身不遂或無法言語。老人心智的衰殘更嚴重,現今有5百萬65歲以上美國人患有老人癡呆症,到了85歲更增長至1/3。根據研究,這數據還將急速上昇。
即使到了75歲你幸運地仍身心健全,你的創造力也已蕩然無存。我有一個衛生經濟學家朋友,90歲了依然發表重要論文,但他是極少數的異人,絕大部份人到75歲,一生志業已蓋棺論定。
根據加州大學席蒙騰教授對年齡相對創造力的研究發現,創造力隨著個人事業的發展攀升,在二十年左右顛峰(約40到45歲間),然後開始緩慢的減退。諾貝爾獎物理學家做出重大發現──而非得獎──的平均年齡是48;古典樂作曲家平均26歲創作第一個重要作品,40歲到達顛峰,52歲最後一個重要作品。
《2》
也許你說生命除了工作、創造力還有許多,譬如安享晚年及子女親情。
然而到了晚年因精力衰退及其他身心上的限制,我們不知不覺地不斷縮小個人活動空間。生活重心從追求人生志業變成觀鳥園藝陶瓷、散步騎腳踏車等休閒活動,又很快地因行動不便及關節疼動,再度縮減為閱讀看電視等靜態休閒,直到有一天連這些也成為奢侈。
晚
年我們往往成為子女在忙於發展事業及扶養小孩外的另一重擔,即使你幸運還能獨立生活,你仍然在他們世界投下陰影。因為儘管正處人生顛峰的壯年,他們仍非一
家之主,你這個糟老頭兒仍舊是個在心理上籠罩甚至壓抑他們的長輩。不管關係好壞,父母在子女心目中多少是個對他們人生設定期望及評斷成就的角色,一個永遠
無法逃脫的審視。
但更重要的是你想要留給子孫們什麼樣的回憶,一個心智健全、和藹慈愛的長者,還是一個萎縮輪椅老是 “垂涎三尺”的糟老頭,時不時莫名其妙地突然大聲問:他在說什麼啊?
我的結論是,75歲不失一個合理的預估分界線,自此活著的代價──包括你自己及子女社會代為付出──將開始超過活著的價值。
所以我情願見好就收,只活到75。
《3》
但我說“只希望活到75”究竟代表什麼,難不成一過75歲生日就趕緊自殺不成?
當然不是,但它將徹底改變75歲後我對醫療的態度。
我雖不會主動結束生命,但也不會企圖延長,我將只接受以減輕疼痛不便為主的安寧療護。
如果我現在(57歲)診出癌症,我大概會接受治療,但65歲將是我最後一次做結腸鏡檢查。
不管年紀,無前列腺癌測驗。一個泌尿科醫師曾不顧我的反對逕自替我做PSA測驗,我在他告訴我結果前掛掉電話。(註:前列腺癌是個緩性癌,致死機率極小)
到了75歲我將拒絕所有癌症治療及心臟手術,當然也拒絕人工呼吸、透析及其他人工維持生命的醫護。
此外我也將拒絕流感預防針及抗生素。
百年前現代醫學之父威廉‧奥斯勒寫道:肺炎是老年人的好友,它通常快速且不痛苦地帶走患者,讓他們得以逃脫冷酷的緩慢腐朽。
到了75,我將歡迎肺炎或其他“友好”的快速殺手。
許多追求長生者一定會列舉一些“活到75歲仍健康充實”的少數特例來推翻我的理念,斥之瘋狂、甚至歧視老人。
我要強調的是,雖然我自己只希望活到75,但這不代表我就認為別人想活得更久就是錯誤或不道德,這不過是我個人的人生哲學。
只活到75──將我的精力從企圖活得越久轉移到現存年月,讓我責無旁貸地提早面對一個斬釘截鐵的明確死亡,使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人生的意義”這個總因“反正時間還很長”而被忽略的重要問題。
你只剩下18年了──猶如當頭棒喝,讓人不得不時刻牢記要好好規劃善用這有限的寶貴生命。
(註)編譯自“Why I Hope to Die at 75”by Ezekiel J. Emanuel
Ezekiel J. Emanuel是美國賓州大學教授及著名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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