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28日 星期四

愛的演進


“大衛聽辦公室的老中說,有家餐館週末有道地的台式飯糰非常出名,許多人都專程開車進城去吃,所以一天他好心地特別帶我去大快朵頤,進去點完菜後我轉頭看見一 個中年男人在廚房外面的櫃檯上做飯糰,竟然沒戴衛生手套,我剛好看見他做到一半還伸手去擦鼻子,我心裡一陣噁心不敢說,上菜後大衛吃了一口飯糰直說好吃, 我趕快說你愛吃那我這個也給你吃吧,我今天胃怪怪的吃糯米恐怕不適合,我吃別的好了!”飯桌上美麗的女人笑著說趣。

她是我去美多年第一次回國的小姑姑,大衛是她的律師洋夫婿,大她十多歲,離過婚還有兩個跟前妻住的小孩,當初父母堅決反對,經過一場家庭革命才有情人終成眷屬。

青少女的懷春年代,小姑姑一直是我羨慕憧憬的對象。

但聽到這飯糰趣聞時我已大二,正初次熱戀,我無法想像自己會把噁心不衛生的飯糰推給男朋友吃。

“原來她不是真愛他的!”我心裡震撼地冷冷道。

過幾年我跟男友一起去美國留學但終究分手,之後我結了婚又離婚,再婚後又分居、再復合。我自以為我的愛單一直軌,但我的戀愛史卻總是彎彎曲曲、上上下下。

這期間小姑姑和大衛似乎平線直行地恩恩愛愛,兩人膝下無子常常全球旅行。後來大衛中風住進療養院,許多年小姑姑每週去探望他三次。

大衛去世後我飛去東岸看小姑姑,她不過六十歲左右,依舊年輕美麗。

“妳有沒有再婚的打算?”我問。

她淡笑搖了搖頭。
   我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事,雖然我仍堅信自己絕不會將噁心不衛生的飯糰推給心愛的人吃,但經過這些年的人世滄桑,我終於明瞭:其實愛一點也不單純,它有如陽光,在看似純白透明的外表下,隱含著錯綜矛盾的五顏六色。

延伸閱讀:穿越911烽火的小紙船

2015年5月11日 星期一

穿越911烽火的小紙船


2001911日上午,在飛機撞入紐約世貿中心的混亂裡,一張小白紙從漫天烽火中緩緩飄下。

它落在美聯儲門前,很幸運地有人撿起交給大門警衛。

就這樣小紙船開始它微渺而鉅大的航行,乘載著沉重無比的悲哀與希望。

經過十年的寂寞歲月,它才終於抵達彼岸。



911時狄妮絲的先生瑞迪在世貿南大樓的證券公司上班,846分第一架飛機撞入北大樓後瑞迪打電話到太太任教的小學報平安,狄妮絲正在上課,瑞迪不以為意地只留言,他不過是體貼怕太太聽到新聞瞎擔心。

他無法預知這一小小的失之交臂,便是永別。

十分鐘後,第二架飛機撞入南大樓,恰好在瑞迪上班的八十幾樓。

往後幾日狄妮絲與女兒們找遍紐約的醫院、酒吧,任何可能場所,直到所有希望一個一個熄滅。

許多年狄妮絲及女兒的唯一安慰是,爸爸一定在飛機撞入的瞬間死亡,沒有受苦。

因大樓高溫燒塌,許多遇難者沒有任何可辨認的殘骸。

但隨著DNA科技進步,偶而會有突破的新辨認,通常是遇難者的破碎小殘骸。

2011年狄妮絲意外接到紐約法醫室的電話。

“是什麼樣的殘骸?”她問,無法相信,十年之後!

然而對方說:“不,不是殘骸‧‧‧是他遺留的字跡。”

她心頭轟然一炸,體內狂洪奔濤。

十年了,以為一切已塵埃落定,連聽見911也不再讓她瞬間崩潰。現在彷彿另一架飛機,重新炸開一切。

不知詳情,一開始狄妮絲不敢告訴女兒,偷偷帶著瑞迪筆跡上紐約。

然而當她見到紙片,她知道根本不需要DNA證據或筆跡對認,那幾個字宛若目睹親人:

84

西辦公室

12人被困”

在第二架飛機撞入世貿南大樓的漫天烽火下,小紙船載著這十二人的呼喊與希望飛出84樓西辦公室的窗戶,如汪洋孤島送出的一只瓶中信。

當時有多少這樣近在眼前卻遠如天涯的孤島小窗?又有多少這樣的小紙船悄然葬身漫天烽火?

但這只小紙船很幸運地被人拾起,交給美聯儲的大門警衛。

然而當警衛企圖用無線電求救時,那84樓及整個世貿大樓已不復存在。

小紙船在美聯儲塵封許久,最後交給911紀念博物館。

有人注意到紙上有一拇指大污點,幾經輾轉拖延,2011年它被驗出是瑞迪的血跡。

因這點不經意的血印,小紙船在十年後帶瑞迪回到了家,見到他在那84樓孤島內想必不斷泣血呼喊的妻子女兒。

多麼漫長紆迴,又多麼奇妙幸運的旅程。

十年來她們慶幸爸爸瞬間死亡沒有受苦,這彷如彼岸捎來的小紙船改變了一切。

“好像又重新經歷一次911,以為已癒合的瘡傷又再次流血抽痛,現在我知道為什麼有些家屬選擇不再接收任何殘骸新確認。”女兒瑞貝卡說。

雖然痛苦,她們還是寧願知道真相。

不然,有一天去911紀念館看見那張紙,她們根本不會知道這是爸爸臨終的字跡──那簡直無法想像,無法忍受!

一艘寥寥數字的小紙船,飄揚在時代的漫天烽火中,那麼微小那麼脆弱,然而卻又承載著那麼多,見證了那麼多。

延伸閱讀:儘管真實說吧,但曲折地

2015年5月8日 星期五

为什么我希望75岁就死


我是个57岁的健壮男子,无任何疾病,才成功攀登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山──但我只想活到75岁。
家人亲友都无法接受,认为我不是疯狂就是胡言戏语,列举许多超过75还活得健康充实的人,他们相信等我真正接近75,就会贪生怕死地将它延至8085,甚至90
但我很清楚、也很坚定为什么自己只想活到75
届时我已活过一个完整人生,爱且被爱过,女儿也将已成长离家活跃人生最丰富阶段,而我生命的春耕秋收业已结束,这时候死去绝非悲剧。我将亲身主持自己的告别式,没有哭泣悲伤,只温暖甜蜜地与大家回顾这丰满一生的诸多悲欢回忆。
这是我想留给子孙的回忆,我不希望将来他们想起我时,看见的是一个身心残破屎尿失禁的可怜老头儿。
死得太早是悲剧,但活得太久也可能是更大悲剧。
我的理念虽不寻常绝非疯狂,对我来说,现代社会的盲目追求长生才更疯狂。
1
1900年美国人的平均预期寿命只有47年,到1930增至59.7196069.7199075.4,现在已长达79
前半个世纪寿命的延长是因疫苗、抗生素及医疗改善避免了许多婴孩及年纪尚轻者意外早逝;但自1960年起,寿命的延长却大部份来自60岁以上老人。
然而据统计,这些老人失去行动自主的比率正急遽增长,199880岁以上男性只有28%行动不便,到2006已跳升至42%,女性情况更严重,超过半数行动不便。
这意谓着过去50年预期寿命的增长,大部份来自老病至死阶段的延长。
换言之,现代医学并没减缓人类的衰老,它不过延缓我们老年的病死过程。
以中风为例,20002010年间中风的死亡率降低了20%,但有680万美国人却因此半身不遂或无法言语。老人心智的衰残更严重,现今有5百万65岁以上美国人患有老人痴呆症,到了85岁更增长至1/3。根据研究,这数据还将急速上升。
即使到了75岁你幸运地仍身心健全,你的创造力也已荡然无存。我有一个卫生经济学家朋友,90岁了依然发表重要论文,但他是极少数的异人,绝大部份人到75岁,一生志业已盖棺论定。
根据加州大学席蒙腾教授对年龄相对创造力的研究发现,创造力随着个人事业的发展攀升,在二十年左右颠峰(约4045岁间),然后开始缓慢的减退。诺贝尔奖物理学家做出重大发现──而非得奖──的平均年龄是48;古典乐作曲家平均26岁创作第一个重要作品,40岁到达颠峰,52岁最后一个重要作品。
也许你说生命除了工作、创造力还有许多,譬如安享晚年及子女亲情。
2
然而到了晚年因精力衰退与其它身心上的限制,我们不知不觉地不断缩小个人活动空间。生活重心从追求人生志业变成观鸟园艺陶瓷、散步骑脚踏车等休闲活动,又很快地因行动不便及关节疼动,再度缩减为阅读看电视等静态休闲,直到有一天连这些也成为奢侈。
晚 年我们往往成为子女在忙于发展事业及扶养小孩外的另一重担,即使你幸运地还能独立生活,你仍然在他们世界投下阴影。因为尽管正处人生颠峰的壮年,他们仍非 一家之主,你这个糟老头儿仍旧是个在心理上笼罩甚至压抑他们的长辈。不管关系好坏,父母在子女心目中多少是个对他们人生设定期望及评断成就的角色,一个永 远无法逃脱的审视。
但更重要的是你想要留给子孙们什么样的回忆,一个心智健全、和蔼慈爱的长者,还是一个萎缩轮椅老是“垂涎三尺”的糟老头,时不时莫名其妙地突然大声问:他在说什么啊?
我的结论是,75岁不失一个合理的预估分界线,自此活着的代价──包括你自己及子女社会代为付出──将开始超过活着的价值。
所以我情愿见好就收,只活到75岁。
3
但我说“只希望活到75岁”究竟代表什么,难不成一过75岁生日就赶紧自杀不成?
当然不是,但它将彻底改变75岁后我对医疗的态度。
我虽不会主动结束生命,但也不会企图延长,我将只接受以减轻疼痛不便为主的安宁疗护。
如果我现在(57岁)诊出癌症,我大概会接受治疗,但65岁将是我最后一次做结肠镜检查。
不管年纪,无前列腺癌测验。一个泌尿科医师曾不顾我的反对径自替我做PSA测验,我在他告诉我结果前挂掉电话。(注:前列腺癌是个缓性癌,致死机率极小)
到了75岁我将拒绝所有癌症治疗及心脏手术,当然也拒绝人工呼吸、透析及其它人工维持生命的医护。
此外我也将拒绝流感预防针及抗生素。
百年前现代医学之父威廉‧奥斯勒写道:肺炎是老年人的好友,它通常快速且不痛苦地带走患者,让他们得以逃脱冷酷的缓慢腐朽。
到了75,我将欢迎肺炎或其它“友好”的快速杀手。
许多追求长生者一定会列举一些“活到75岁仍健康充实”的少数特例来推翻我的理念,斥之疯狂、甚至歧视老人。
我要强调的是,虽然我自己只希望活到75,但这不代表我就认为别人想活得更久就是错误或不道德,这不过是我个人的人生哲学。
只活到75──将我的精力从企图活得越久转移到现存年月,让我责无旁贷地提早面对一个斩钉截铁的明确死亡,使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人生的意义”这个总因“反正时间还很长”而被忽略的重要问题。
你只剩下18年了──犹如当头棒喝,让人不得不时刻牢记要好好规划善用这有限的宝贵生命。

(注)编译自“Why I Hope to Die at 75by Ezekiel J. Emanuel
Ezekiel J. Emanuel是美国宾州大学教授及著名作者。

延续阅读:挑战作死的裸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