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2月24日 星期二

為什麼我希望75歲就死


我是個57歲的健壯男子,無任何疾病,才成功攀登非洲最高峰乞力馬紮羅山──但我只想活到75歲。
家人親友都無法接受,認為我不是瘋狂就是胡言戲語,他們列舉許多超過75還活得健康充實的人,他們相信等我真正接近75,就會貪生怕死地將它延至8085,甚至90
但我很清楚、也很堅定為什麼自己只想活到75
屆時我已活過一個完整人生,愛且被愛過,女兒也將已成長離家活躍人生最豐富階段,而我生命的春耕秋收業已結束,這時候死去絕非悲劇。我將親身主持自己的告別式,沒有哭泣悲傷,只溫暖甜蜜地與大家回顧這豐滿一生的諸多悲歡回憶。
這是我想留給子孫的回憶,我不希望將來他們想起我時,看見一個身心殘破屎尿失禁的可憐老頭。
死得太早是悲劇,但活得太久也可能是更大悲劇。
我的理念雖不尋常絕非瘋狂,對我來說,現代社會的盲目追求長生才更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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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美國人平均預期壽命只有471930增至59.7196069.7199075.4,現在已長達79
前半個世紀壽命的延長是因疫苗、抗生素及醫療改善避免了許多嬰孩及年紀尚輕者意外早逝;但自1960年起,壽命的延長卻大部份來自60歲以上老人。
然而據統計,這些老人失去行動自主的比率正急遽增長,199880歲以上男性只有28%行動不便,到2006已跳升至42%,女性情況更嚴重,超過半數行動不便。
這意謂著過去50年預期壽命的增長,大部份來自老病至死階段的延長。
換言之,現代醫學並沒減緩人類的衰老,它不過延緩我們老年的病死過程。
以中風為例,20002010年間中風的死亡率降低了20%,但有680萬美國人卻因此半身不遂或無法言語。老人心智的衰殘更嚴重,現今有5百萬65歲以上美國人患有老人癡呆症,到了85歲更增長至1/3。根據研究,這數據還將急速上昇。
即使到了75歲你幸運地仍身心健全,你的創造力也已蕩然無存。我有一個衛生經濟學家朋友,90歲了依然發表重要論文,但他是極少數的異人,絕大部份人到75歲,一生志業已蓋棺論定。
根據加州大學席蒙騰教授對年齡相對創造力的研究發現,創造力隨著個人事業的發展攀升,在二十年左右顛峰(約4045歲間),然後開始緩慢的減退。諾貝爾獎物理學家做出重大發現──而非得獎──的平均年齡是48;古典樂作曲家平均26歲創作第一個重要作品,40歲到達顛峰,52歲最後一個重要作品。

2

也許你說生命除了工作、創造力還有許多,譬如安享晚年及子女親情。
然而到了晚年因精力衰退及其他身心上的限制,我們不知不覺地不斷縮小個人活動空間。生活重心從追求人生志業變成觀鳥園藝陶瓷、散步騎腳踏車等休閒活動,又很快地因行動不便及關節疼動,再度縮減為閱讀看電視等靜態休閒,直到有一天連這些也成為奢侈。
晚 年我們往往成為子女在忙於發展事業及扶養小孩外的另一重擔,即使你幸運還能獨立生活,你仍然在他們世界投下陰影。因為儘管正處人生顛峰的壯年,他們仍非一 家之主,你這個糟老頭兒仍舊是個在心理上籠罩甚至壓抑他們的長輩。不管關係好壞,父母在子女心目中多少是個對他們人生設定期望及評斷成就的角色,一個永遠 無法逃脫的審視。
但更重要的是你想要留給子孫們什麼樣的回憶,一個心智健全、和藹慈愛的長者,還是一個萎縮輪椅老是 “垂涎三尺”的糟老頭,時不時莫名其妙地突然大聲問:他在說什麼啊?
我的結論是,75歲不失一個合理的預估分界線,自此活著的代價──包括你自己及子女社會代為付出──將開始超過活著的價值。
所以我情願見好就收,只活到75

3

但我說“只希望活到75”究竟代表什麼,難不成一過75歲生日就趕緊自殺不成?
當然不是,但它將徹底改變75歲後我對醫療的態度。
我雖不會主動結束生命,但也不會企圖延長,我將只接受以減輕疼痛不便為主的安寧療護。
如果我現在(57歲)診出癌症,我大概會接受治療,但65歲將是我最後一次做結腸鏡檢查。
不管年紀,無前列腺癌測驗。一個泌尿科醫師曾不顧我的反對逕自替我做PSA測驗,我在他告訴我結果前掛掉電話。(註:前列腺癌是個緩性癌,致死機率極小)
到了75歲我將拒絕所有癌症治療及心臟手術,當然也拒絕人工呼吸、透析及其他人工維持生命的醫護。
此外我也將拒絕流感預防針及抗生素。
百年前現代醫學之父威廉‧奥斯勒寫道:肺炎是老年人的好友,它通常快速且不痛苦地帶走患者,讓他們得以逃脫冷酷的緩慢腐朽。
到了75,我將歡迎肺炎或其他“友好”的快速殺手。
許多追求長生者一定會列舉一些“活到75歲仍健康充實”的少數特例來推翻我的理念,斥之瘋狂、甚至歧視老人。
我要強調的是,雖然我自己只希望活到75,但這不代表我就認為別人想活得更久就是錯誤或不道德,這不過是我個人的人生哲學。
只活到75──將我的精力從企圖活得越久轉移到現存年月,讓我責無旁貸地提早面對一個斬釘截鐵的明確死亡,使我不得不好好思考“人生的意義”這個總因“反正時間還很長”而被忽略的重要問題。
你只剩下18年了──猶如當頭棒喝,讓人不得不時刻牢記要好好規劃善用這有限的寶貴生命。

(註)編譯自“Why I Hope to Die at 75by Ezekiel J. Emanuel
Ezekiel J. Emanuel是美國賓州大學教授及著名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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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2月4日 星期三

儘管真實說吧,但曲折地


下午上班沉悶瞌睡嗎,何不像她到窗外坐坐吹吹風──可聽見風中的隱約耳語


儘管真實說吧,但曲折地──
圓的成功在迂假返真,回到原點
我們孱弱的聆賞無福消受
真理過於驚鉅的綻亮


如同閃電對於孩子
善簡解釋才能安撫
真理必須慢慢閃耀
否則世人皆盲──



Tell all the Truth but tell it slant —
Success in Circuit lies
Too bright for our infirm Delight
The Truth's superb surprise
  
As Lightning to the Children eased
With explanation kind
The Truth must dazzle gradually
Or every man be blind — 

By Emily Dickinson




艾米莉‧狄金遜1830-1886,生於美國麻州阿默斯特鎮,終身未嫁未離。她在女子學院求學時因不接受加爾文派神學觀常與院長衝突。二十中旬逐漸變得孤僻不群,1861年開始寫詩。傳世一千八百多,但生前只發表過七首,默默無聞。死後選作發表聲名大噪,終成詩壇祭酒。


她的詩以簡約靈慧聞名,橫看成嶺側成峰,難解更難譯。此詩最模棱費解的是第二句“Success in Circuit lies”,美國網路上有許多對此詩的分析討論,但大都跳過此句不詳細解釋。Lie最常見的含意是“在於”、“躺在”、“撒謊”,但無法圓滿解釋。我在字典找到另一較不常見含意:“延伸”,如“The city lies before us” (這城市在我們面前延伸出去)。我個人以爲此句涵義是:圓的成功在其延伸環繞後又回到起點,沒有悖欺。


而同時lie又借撒謊意一語雙關,讓此句一石兩鳥地隱喻通往真理的路途往往需要經過一些迂迴善意的白謊。


可惜這樣一字雙關的妙趣太深植語言本身,在翻譯過程只有流失,即使刻意去點明也意趣盡失。


狄金森的詩往往含蓄內斂,不像多數動不動就上百行熱情謳歌的西洋詩,反而更接近中國舊詩傳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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